【人文望江】望江百田周屋由來與周氏家族的故事
發布日期:2024-01-16 瀏覽次數:29205
望江百田周屋由來與周氏家族的故事
望江縣第二次全國地名普查領導小組辦公室、安徽省第四測繪院聯合編制的《望江縣標準地名錄》最近出版發行。此書全面系統地反映了望江行政區域、群眾自治組織、居民點、非行政區域、紀念地與旅游點等11類地名信息,收錄了5030條地名(現今地名4615條、歷史地名415條),其中長嶺鎮龍林村百田周屋這一地名引起了作者的關注。
根據注解,該村莊因歷史名人周百田居住于此,故而得名。那么,周百田是怎樣一個人?為什么一個村莊以他的名字來命名呢?為挖掘歷史人物、講述地名故事、傳承地名文化,作為地方歷史研究者,我們踏上了追蹤尋訪之旅。
這是一方神奇的土地
長嶺鎮位于望江縣西北、太宿望三縣交界處,東靠涼泉鄉、南濱泊湖、西與太湖縣接壤、北隔武昌湖與鴉灘鎮相望,總控制面積182.85平方公里,下轄17個行政村、總人口7.8萬,是全國重點鎮、安徽省中心建制鎮、省科技創新示范鎮、省環境優美鄉鎮、省文明村鎮、省紡織服裝特色小鎮、省級鄉村治理示范創建鄉鎮。長嶺也是一個山清水秀、歷史厚重的地方,境內龍山、鷓鴣山、南山、金雞山林木蔥郁、風景秀麗,武昌湖、泊湖水質清新、風光旖旎,黃家堰新石器時代遺址、尚花棚革命遺址、金雞山農民暴動遺址、武昌湖畔汪公廟、泊湖沙咀頭南臺寺鑲嵌其間,其中黃家堰遺址被列為省級重點文物保護區,金雞山農民暴動紀念館由市委組織部、市委黨史研究室聯合掛牌為安慶市黨員干部黨史教育基地。
龍林村坐落長嶺鎮西北部武昌湖畔,三面環水,古稱土崗咀,轄區面積7.8平方公里。2004年,由原來碧湖、民主兩村合并而成,因葬有龍光、龍燮的龍林而得名。該村三面環水,地形窄長,遠眺酷象一個半島,西南面有武昌湖未開發利用的2000多畝沼澤地茅家池。每年到了夏季滿湖的荷葉、蓮子、芡實四處飄香,風景迷人。
百田周屋為典型的臨湖自然村落,周姓為主,晚清時期遷入幾戶陳姓,土改時落戶龍姓兩家,現有50多戶、200多人口。在黨的富民政策指引下,龍林村已經走上了脫貧致富奔小康之路,當下不僅各式樓房錯落有致,房前屋后干凈整潔,隨處可見籬笆圍起來的各種園子,令人爽心悅目。
作者通過采訪當地健在老者、查閱《周氏家譜》及相關府志縣志史料,百田周屋地名由來漸漸清晰起來。這是一個久遠的故事、一段幾乎淹沒的歷史……
百田周屋地名的由來
“樹高千丈必有根,江流萬里總有源。”
南宋時,曾任福建武平縣知縣的周汝功有五子,分別為必暉(后裔在江西) 、必清(后裔在懷寧、太湖、桐城、樅陽)、必大(后裔失考,并非南宋宰相周必大)、必尹、必紀。
周必尹是翰林出身,為龍圖閣學士。他看清局勢、急流涌退,攜弟周必紀遷居望江,堂號光霽堂,為望江光霽堂周氏開宗祖。
必尹公先居住在縣城。古人迷信風水,晚年的他為尋找葬身的風水寶地,攜家人隱居茅家池畔,也就是今天的百田周屋團尹山。可惜,周必尹沒看出這里就是“飛雁投湖”的風水寶地。最終,他選擇楊林土橋畈旁枕山臨水(山為青獅嶺、水為武昌湖)的一塊地方為葬身之所。這里是清代汪錫福所著《地輿賦》稱為“抱蛋金鵝”之地,《江南通志》《安慶府志》《望江縣志》《周氏宗譜》都有記載。
后來,“飛雁投湖”被居住縣城的龍姓大戶看中,買下一部分作為祖墳山,這就是龍林。望江龍姓在元朝時避戰亂從湖北遷至望江,先祖龍子甲曾為濟陽知縣,主持編修過清乾隆《望江縣志》。龍姓來到望江,科舉相對興盛,龍培、龍光考取了進士,龍燮舉博學鴻詞。龍光、龍燮有墓在龍林。
家譜和縣志都有記載,周必尹孫輩中周應瑞參加安慶府鄉試高中第一名,取得“解元”功名。為紀念祖父,他在墓旁修有永思寺,楊林有地名“寺沖”即源于此。據清乾隆三十三年《望江縣志》載,周必尹墓為宋代所修,邑北40里永思寺前,有神道碑存寺中,子孫世世祀之。天啟間,知縣彭參為墓題寫“龍圖肇基”。明朝,周必尹后裔中出了進士周良情、舉人周邦鎬等。這里也是枕山臨水,氣象森嚴,因所葬的周必尹為學士,山林稱為“學士林”,后來簡化為“士林”。今天,楊林有行政村叫石林,其實是“士林”被誤寫了。
周必尹隱居茅家池畔的的山皮叫尹公山,山下有尹公塘。尹公山后被叫成“團尹山”。國民黨土永鄉鄉長、《望江縣志》參編者周治平有詩《茅池畔望尹公山兼懷必尹公》:
漫山蒼翠古枝低,飛雁投湖碧水棲。
借得松楓來入韻,夢中舊事賦詩畦。
明朝時,居住太陽山下的周姓本靜公為地方名流,他本人及次子周德潤,孫子周希用、周希和、周希奭都是邑庠生,也就是秀才(按今天高考錄取比,相當于985、211高校本科生)。本靜公授朝廷冠帶,他岳父何永康為漳浦縣丞、新建知縣。
周希用(譜名邦器公),生于明弘治年間(1488~1505),妻童氏,為知縣之女。生四字:良仕、良喜、良幸、良志,一女嫁給名流徐光錫。明正德年間(1506~1521),有感于先祖周必尹曾隱居團尹山,邦器公從太陽山下遷居而來,正式開山立村。也就是說,百田周屋枕山臨水的村子格局這時候正式拉開。
邦器公九世孫周敬儀有二子,分別叫周伯田、周蘭田。其中,周伯田生于清道光十八年(1838),大約終老于1915年(因社會社會動蕩未修家譜)。其妻何氏,生于道光二十年(1840)。周伯田勤奮,何氏賢惠,善于治家。算命先生稱周伯田與何氏生辰非常契合,結合后是“河水澆田”。
周伯田靠勤儉買田置地,一點點積累,最終擁有良田百千畝至萬頃。因望江方言中,伯與百同音,人們把周伯田稱周百田,村莊被稱為百田周屋,這個沿襲至今歷史地名便是由此而來。
一個世代流傳的故事
問題又來了,周伯田的那么多田地因何而來?在周氏家人代代相傳的描述中,周百田身材高,高鼻梁,闊嘴巴,雙目有神,善長珠算。他從小心地善良,看到瞎子便手牽著手走路,有時一送便是幾里路送到家里才放心地返程。
(周伯田畫像)
周百田的崛起,在長嶺、楊林一帶流傳一個故事:周百田年輕時去了趟太湖縣,靠德義發了家。
太湖縣緊鄰望江,過長嶺往北就是太湖地境。因為山貨多,那時長嶺、楊林一帶人喜歡去太湖。太湖縣自古文風昌盛,出了狀元趙文楷。奇秀山水還孕育了眾多的豪商富賈,也孕育了濃郁的地域風情,其中一大特色就是茶館林立,無論男女老少都愛在茶館喝茶。喝茶時評說世事、拉扯家常。
這一日,周百田走進一家茶館,買上一壺茶慢慢品嘗。身旁有位老者,穿著黑綢長衫,他一面說話,一面從長衫里掏出精致的煙斗,不經意地在桌上的煙盒里捻著旱煙絲。突然一只手伸過來“啪”的一聲關上了煙盒。“看清了,這是我的!”說話的是個清瘦的中年人。
周百田清楚這事情內部必有隱情。他從自己衣袋里掏出旱煙盒給這位老者。寒暄一番后,老者拉著周百田去他家,并且執意送他一擔稻谷。
周百田再三推讓不過只好將稻谷挑回家,發現里面藏有兩個元寶。錢財是關系人命的事,他第二天一早又挑著谷子去老人家,老人卻否認說不是他家的。他只得又挑回,奇怪的是,谷子里又多了兩個元寶。周百田就靠四塊元寶買田置地,一步一步,把家業越做越大。
因為周百田的財富巨大,周邊便有了關于他的各種傳說,甚至神話了。其中,有一個說法:有人看到他在前面走路,忽然發現他走到池塘的排水洞(望江音:hang ying dong)下就不見了,覺得好奇,趴下身子去看,只見一個大蛤蟆,張開大嘴正在吃蟲。于是,周百田是蛤蟆(望江音:ka mao)精轉世就傳開了。后來,人們又有說法,因為他是蛤蟆精,所以村子周邊蛤蟆多,尤其是尹公塘(后來叫興塘)上的洼地里,蛤蟆成堆,夜里蛙聲震天,洼地也便稱為蛤蟆洼(望江音:ka mao wa)。這當然是過去人們愚昧造成的傳說,也從一個側面反映了周百田財富引帶來的神秘感。
其實,周家財產主要是土地,是三代人滾雪球一樣一年年滾起來的。收租時,收回的糧食在當地賣掉,再買田地。過年時,家里馬車拉回部分糧食和錢鈔,還有些土貨。現鈔又用來買田地,由于周買地價略高于市價,出租時年收租金又較低,因而土地儲存面積滾雪球一樣發展起來。
過去,百田周屋后面是山,長的是黑松及荊棘,村子進出是兩條路,西邊一條人行小路,村子東邊一條馬路。周百田家族占據整個村子東邊,從此路進出。
這條馬路在解放后被開辟為耕地,稱為馬道地。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,盛行房屋沿馬路建造,馬道地被分為宅基地,建了房屋。
周家的田地從土崗咀買起,沿著楊林,長嶺鋪,然后一路向望江縣城周邊,一路向太湖。鼎盛時期,土地遍布望江、太湖,家族內有個口號:不走別人家的路。
擔任過民主村村長的周國松介紹,望江縣城周邊的大沖大畈的好田地,都是周百田家族的。土改時,搜出的地契是用木箱裝,整箱整箱。
周國松家原來的房子就是周百田家族的,土改時所分。他回憶,二十幾年前挖房子地腳時,挖出許多銅鈔。村子里家家戶戶都分了。村子里還常常有人撿到銀元和玉器。
周家產業不僅僅是置買田地,在望江縣城、安慶城內還有房產。老安慶城曾有五座城門,位于東南角的是樅陽門,門外有迎江寺、振風塔等名勝,門內街巷交織、商鋪林立,曾為安慶帶來了財富和培育了一批徽商和企業家。周家在樅陽門內置有商鋪和入股大型廠礦,望江縣城內大北門、小北門也有房產。周百田孫子周泰巖、周旭巖當家時,每年都會在縣城住一陣子。這些地契和房產證書后來在土改、文革等運動中,被工作組和紅衛兵收繳。
(周百田后裔周福松率先將房子建在沿馬路的山地,村子原來的格局逐漸改變 )
周百田家族的房屋占據整個村子大半,在村子東邊依山而建,一共四排,一律青磚瓦房,厚實的梁木。“民國”時期,擔任過望江中學負責人的有位劉應黎,他妹妹劉榮蘭嫁周百田四代孫周汝松,真正地使用八臺大花轎,風光極盛,幾十桌酒席在木樓上舉辦,樓下不見一人。
1958年“大躍進”期間,周家房屋被拆了一部分,磚瓦用于建楊林鄉政府大禮堂和黃梅戲劇場等建筑,同時被拆建設鄉政府的還有清代進士檀斗生建的蓬萊山莊。拆除部分后,周家青磚瓦房還剩下60多間,除了后裔住一部分外,另分給九戶貧下中農居住。
周氏后裔人才輩出
晚清時期,以“里”為基層組織,今龍林、土崗等地為青蓮里(相傳李白來此觀看古雷池,后渡茅家池登太陽山,站在過渡的高崗觀河中浪花翻滾,稱白花磯。約在元朝時,白花磯西側河灣之地后建有太白廟,后毀掉,但地名‘廟灣’留了下來),因為周伯田的影響,擔任里長,村莊也一度為青蓮里治所,后治所遷至土崗寺。
民國時期,實現保甲制度。周伯田孫輩中,周泰巖、周旭巖擔任聯保保長、甲長,是官府依仗治理地方的著名鄉紳,人稱大先生、小先生。他倆主持地方鄰里糾紛、修橋修路、山林水利等事務,其影響力仍時有人說起。
另外,周泰巖、周旭巖興學重教,家中開設私塾,常年聘請涼泉人鄧燈普(音)授課。周百田曾孫一輩中,周汝松、周華松、周福松、周貴松、周臘松等都曾在私塾讀書,附近人家也有前來搭學的。
(青年時代的周華松)
讀書最聰明的是周華松(1924—1959),他英俊,氣度不凡,書法、詩文深受社會名流贊賞。當時,因為躲避日寇入侵,安徽省會已經從安慶臨時搬到立煌縣(即今天金寨縣),國民黨安徽省主席李品先發起了“立煌受訓”,這是他為培植親信開辦的黨政干部培訓班。風華正茂的周華松被推舉前去受訓。因為家父周旭巖染上了鴉片不問家事,堂伯父周泰巖支助他前往。那時交通落后,趕到立煌時,受訓已經結束。無奈中寫一封書信給伯父周泰巖,文辭情深意切,周泰巖與地契一起保存。
周華松受訓未成,進入望江簡師學習。望江簡師畢業考試,萬斌第一名,周華松第二名。后來,萬斌隨國民黨部隊去了臺灣,在宜蘭農校擔任國文老師。宜蘭農校后發展為國立宜蘭大學,萬斌在此教書30多年,著有《劫后余生詩存》,至今該校設有“萬斌廳”。
抗戰時期,華陽為抗戰前線,情況最為復雜,周華松擔任聯保保長,他果敢有為,威信極高。后來,他在縣參議會任職,深得參議長程在我賞識,為望江周姓諸先生中備受期待的政治新秀。周華松還喜愛音樂,他有一把二胡,掛在墻上。村中的男孩周映松、周國松、周國慶、陳伯松常常用他二胡練習。長大后,農村唱黃梅戲,他們都可以登臺伴奏。
周華松大弟周福松(1927—2009)任職國民黨時期望江縣政府,擔任縣長龔兆慶文書,深得信任,配有勃朗寧手槍。龔兆慶是合肥人,畢業于望江人何世楨、何世枚創辦的上海持志大學(故址后為上海外國語大學)。他原任懷寧縣長,因長江沿岸防衛重要,被調任望江縣長。他看清了形勢,1946年辭職回到合肥,被郭崇毅等人秘密發展為民盟盟員,并爭取到合肥縣縣長一職。1949年4月21日,他下令打開城門迎接解放軍先遣縱隊,合肥和平解放。
國民黨統治后期非常腐敗。在縣參議會周華松和在縣政府工作的周福松弟兄二人看得非常清楚。1943年11月,因為日軍侵略,縣城遷往老鴉灘的吳氏宗祠。其時在縣政府任文書的周福松生前經常說起他印象很深的事:1944年的一天,國民黨安徽省財政廳領導前來望江視察。縣里按照當時官場慣例,把各種特產一字在吳氏宗祠擺開,這位領導觀而不語,隨后,他的幾位隨從拿著提前準備的麻袋,全部收走。當時戰火紛飛,生靈涂炭,官場卻腐敗如此。周福松生前回憶,他與哥哥周華松悄悄議論過時政,也聽說過共產黨的一些政治理想,準備投靠,但找不到合適機會。一則當時中共望江的黨組織幾經波折已很微弱,二則他們的家庭和工作背景也難以接觸到黨組織。
周臘松(1934~2006),從私塾轉入望江中學,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輟學務農。他善于寫顏楷,晚年常與堂兄周福松談論往事,交流詩文、對聯,他曾集古人詞句寫一勵志中堂,用顏體書寫,兩家都懸掛廳堂以教育子女:
白發無憑吾老矣,青春不再汝知乎。
年將弱冠非童子,學不成名豈丈夫。
三更燈火五更雞,正是男兒立志時。
黑發不知勤學早,白首方悔讀書遲。
肯把功夫用百倍,朱衣自有點頭時。
今天,周百田后人中不少本科生、研究生。其中,周福松后代幾乎全是大學生,任職于機關、媒體、教育、科研等行業。
慈善仁德的家風傳承
發了家后,周百田樂行善事。因為田地多,承擔了地方池塘開挖等水利及修路等事項。百田周屋村子東邊有池塘叫“秀才塘”,是周百田主持開挖出來的,他有感于先祖邦器公祖孫三代五秀才,希望子孫多出讀書人。兩棵古樹相傳為周百田親手栽種,見證了歲月滄桑,可惜,2022年倒了一棵。
(從秀才塘遠眺百田周屋,村子前面為茅池河)
(周百田栽種的百年古樹枝繁葉茂)
土崗咀三面環水,過去陸路是一條馬路通向外面,水路有兩個渡口。一個是汪公墳的汪公渡,過武昌湖通向毛安,當地人前往懷寧縣城石牌就是走這個渡口,周百田孫輩中,兩個孫女嫁給懷寧魯家牌,都是從這里經過;另一個渡口是蔡家渡,過茅家河就是涼泉,過去當地人去望江縣城從這里過渡。這是當時兩個重要渡口,都是周百田家族支持的義渡,只為方便百姓不收分文,周家為此拿出公田補貼渡船和船工。周百田四代孫中周福松生前回憶,小屋磯(龍林村魯屋下)周家的幾塊良田都捐做蔡家渡義田。1932年,家族世交、地方名流劉學淵出面為汪公渡募捐,周家不僅捐錢造船,還捐出渡口附近的良田十幾畝。這兩個義渡現在都荒廢了。
(今龍林村境內茅家池)
周伯田孫輩周泰巖、周旭巖時,家族一度鼎盛。周家后人繼承了先祖遺風,仗義執言,重情重義,接貧濟困。雖然周百田良田面積大,但每到收租時,遇到荒年或者困難家庭,都減租或免租。
民國二十年(1931),望江大水災。周伯田孫輩周泰巖、周旭巖相應政府號召,不僅開倉救濟災民,還聯合縣城陳德興錢莊賑災,幫助災民渡過難關,鄉親贊不絕口。當時,周家是陳德興錢莊的大客戶,陳家錢莊資金周轉不開,都從這里借錢。
陳尚廉(1864~1933)
史料記載,陳德興錢莊于清咸豐年間由陳聘三在縣城小北門創辦。民國20年,望江災民流離失所,承襲祖業的陳尚廉在青林寺、城隍廟門口分設粥廠,日施兩餐,并在缽盂山、宋家畈、劉家嶺等地搭起茅屋百間,安頓災民,且攜地方紳士代表赴上海懇請鄉人何聲灝籌集大米千余擔拯救災民。
節儉的故事廣為流傳
周伯田非常節儉,至今在長嶺一帶流傳他“豆皮誡子”“憋尿肥田”“鹽巴交捐”“以蛆為飯”的故事,人們可能難以理解,但周氏家族內代代相傳。現一一簡介:
豆皮誡子。周百田有三個兒子,道春、道明、道傳,兩個女兒,一位嫁給余家,一位嫁給劉家。
周百田勤儉節約。他的家規是子女不能浪費浪費糧食,吃飯不能有剩飯,不小心把米粒掉桌上,必須撿起來吃掉。
有一年初夏,家庭嘗新吃水蒸蠶豆。周百田要求吃蠶豆要連皮吃下,老三道傳相對嬌慣些,他吃蠶豆時將皮吐在地上,周百田眼睛瞪他幾次,他還是照吐不誤。周百田不說話,待到一家人吃完,他將蠶豆皮一一撿起來,趁老三不注意,往他嘴里一塞。
老三道傳年輕氣盛,本能地一甩胳膊,將父親推到在地。
周百田很氣憤,請來德高望重的人來主持分家。老三分的家產很少,周百田要求他獨立。乃至到周百田孫輩時,老二道明的兒子周泰巖家產遠遠多于老三道傳子孫的家產。
這件事導致周家子孫吃飯不浪費的習慣代代相傳,飯粒掉在桌子上,要求孩子們撿起來吃掉。
憋尿肥田。古代種莊稼全靠農家肥,周百田家出門就是自家的田地,他的大小便總是撒在自家田地里。
外出辦事,周百田也是不將大小便撒在外面,而要憋回家撒在尿桶里用來肥田。實在忍不住,小便就撒在褲子里,回家洗洗,用水去肥田。
鹽巴交捐。過去,大戶人家要承擔政府攤派的各種捐稅。捐稅數目按照擁有的田地計算。
每到交捐的時候,周百田舍不得住宿、下館子,而是自己帶干糧和鹽巴,步行幾十里去交捐,走夜路回家。
有人問他:“發這么大財,怎舍不得下次館子?”
他回答:“掙錢是針挑土,花錢是水流金。”
這句話,在周家后代里還常常說起來。
以蛆為飯。周百田越到晚年越是對子孫念節儉的經,常說浪費糧食是大逆不道,違背天意。遇到風不調,雨不順,他就說這是是因為人們浪費了糧食,違背天道的報應。
相傳,晚年的周百田眼力不濟,看到白色蛆蟲以為掉下的米飯,撿起來塞進嘴中。塞了一次是蛆,下次看到還是塞進嘴里,要親自驗證才放心。
(公元2006年為周百田墓重立的新碑)
盛世家族的衰落
周百田家族經過三代努力,財富達到鼎盛。走向衰敗是因為遭受了土匪入室搶劫,時間在1933年歲末年初。
事情源于望江陳德興錢莊還錢時走露了風聲。陳德興錢莊當時是望江最大的錢莊。后來的當家人陳尚廉工籌算、善經營,因此家財日富,且樂施善舉。民國初,陳任望江縣商會會長。2023年10月,望江首屆歷史名人展在文廟開展,陳尚廉名列其中。
當時,周家正是周百田兒子道春、道明、道傳一代當家。周百田孫子一代中,周泰巖30歲左右,周旭巖23歲左右,正值年富力強。陳尚廉出面借錢,周家自然是借了。到期后連本帶息歸還,陳尚廉命令伙計雇請鏢師,用獨輪車子運送這些錢幣,另運送稻谷作為掩護。
那時候,望江到百田周屋是走太慈、涼泉,過茅家池。一路上,幾輛車子組成車隊,引人注目。有人問運的是什么?回答是稻谷。問運到哪去,回答是還給周百田家的。
過去,望江的土匪眾多,有江匪、山匪,還有湖匪。2017年,省委統戰部二巡李傳璽掛職扶貧,分在望江縣司閣村任黨支部第一書記。他是學者,采訪過健在的老人及曾經的土匪,做了口述史。他感嘆,1949年前,望江的土匪數量多得驚人。
事實也的確如此。據《中共望江黨史》記載,直到解放初,望江許多地方的匪患仍很嚴重。當時,縣境內殘存的“中國人民鏟共義勇團”“中國人民自救軍剿匪總指揮部直屬團”等匪特組織仍繼續頑抗,武裝出沒,襲擊基層人民政權,殘殺基層干部和積極分子;制造謠言,蠱惑人心;殺人放火,草菅人命;搶劫糧食,掠奪財物;強奸婦女,綁票勒贖;破壞交通、通信等,嚴重擾亂經濟建設和各項工作的開展,威脅著人民政權的鞏固和人民財產的安全。 為鞏固新生的人民政權,保障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,穩定社會秩序,縣委根據皖北區黨委關于“迅速地肅清土匪以安定社會秩序,保證人民安居樂業的生活”等指示,把徹底根除縣境匪患作為中心工作之一,在廣大人民群眾堅決支持和緊密配合下,縣里成立剿匪指揮部,在人民解放軍參與下展開了大規模的武裝剿匪行動,直到1951年初才根絕匪患。
陳德興錢莊還錢的車隊被土匪發現,加上周百田的名字太響,土匪們一看車痕壓得很深,知道運送的不僅僅是稻谷。
當天夜里,這些金銀錢幣正在下地窖的時候,遭到一群土匪搶劫。地窖被洗劫一空,陳德興錢莊還的錢財,加上地窖原有的,金銀銅鈔共計十二擔,24裹籮。周福松生前回憶,他當時五六歲,夜里突然響聲震天,家人急忙藏孩子,他被大人傳的過程中掉進了尿桶(過去莊稼靠農家肥,家里墻角放置尿桶,大人小孩的尿液全部接起來肥田。)
當時的內應據說是今天土崗咀李屋的一個人,與周氏家族有親戚關系,常年在家族里做幫工,熟悉情況,與土匪理應外合。
土匪們在茅家池連夜分贓。因為著急,草草地用巴斗量著去分,有的分四巴斗,后來做了財主綽號是“巴斗老四”;有的分了二斗五,發家后綽號叫“二斗五”。也有人分了錢財后并沒有買田地,而是嫖了賭了,揮霍一空。土改后,事情逐步浮出水面,這些土匪主要是茅家池對面涼泉的人,在橫山一帶做土匪。
奉命查辦這個案子的是縣自衛隊長林甲棟,字伯顏(1908-1989),長嶺鎮楊林林后人,畢業于上海持志大學。歷任縣第三區長、自衛隊長、省保安八團三大隊十一中隊長、皖一區專署軍事科長及上校副司令等職。民國30年,奉命調任桐城、鳳陽、宿松等縣縣長和阜陽查緝所長。1949年初去臺灣,任內政部兵役處處長。暮年,林甲棟在臺發起編寫《旅臺同胞提供望江縣志續修資料》,1988年卒于臺灣后骨灰遷回家鄉林后安葬。作者當時在統戰部工作,將林甲棟靈骨運回故里安葬的前后經過成文《魂歸故里》,發表在民革中央機關《團結報》和省委統戰部《安徽統一戰線》月刊上。
話說林伯顏帶人蹲點了一段時間,沒有查出結果,這件被土匪搶劫的事只好不了了之。周百田家族經此搶劫,元氣大傷。積累的金銀沒有了,外面只有田地了。
周福松生前時常回憶,他小時候,每到下半年九十月開始,伯父周泰巖與父親周旭巖便外出收租。大先生周泰巖性格儒雅,遇到故意刁難或不交的他慢慢磨,不輕易松口。小先生周旭巖性格躁,發現故意刁難的他會把人家熱水瓶斗摔倒,發現真的困難家庭又心軟,手一揮租就勉了。因此,每年下來,收成不如伯父家。因為蠶豆皮事件,分家時,周旭巖父親周道傳家產本來分得很少。再后來,周旭巖遭人陷害,染上了鴉片和賭博,他家更是迅速衰敗,令人扼腕嘆息。(來源:市場星報,吳小平、田榮)
- 上一篇:仲源泣墓
- 下一篇:無